除了展品信息,说明牌上还可以有哪些内容?
公众参与,是当代博物馆正在积极进行尝试的新领域。然而,吸引更多人走进博物馆、参加社教活动是否就等同于让公众真正参与进来了呢?也许只有当公众的声音真正被博物馆听到、甚至反映在博物馆的空间中,才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博物馆和公众的“对话”与“交流”。在博物馆的展览中,说明牌作为参观者最便捷、快速获取藏品信息的方式,是策展团队向观众传达展览内容的重要桥梁。(往期内容:如何让说明牌不再只是沉默的背景板?)
纽约历史学会近期的展览便从文字说明的角度切入,将普通观众对展品的感受与策展人对展品的专业描述一同放在展品说明牌上展示,反映公众声音的同时,也带给观众不同维度的体验。
纽约历史学会“纽约胜景”展览现场
在为一个关于纽约市的展览准备展品说明牌的时候,策展人温蒂·池本咨询了一位在美国当代艺术界不太可能出现的人——在中央公园驾车的马车夫。池本来到公园中停放马车的地方,向马车夫吉尔比耶克展示了画家吉福德·比尔(Gifford Beal)创作于1945年的油画《中央公园里的马车》,画面中一位戴大礼帽的车夫驾驶着由一匹白马拉着的马车。
“你好!我是纽约历史学会的策展人,”池本首先向吉尔比耶克先生作自我介绍。吉尔比耶克就像油画中他的前辈一样,也带着一顶大礼帽。池本问吉尔比耶克:“我能跟您聊聊这幅画吗?”
吉福德·比尔《中央公园里的马车》 1945年,纽约历史学会藏
策展人和马车夫吉尔比耶克写的说明牌:下半部分斜体字为吉尔比耶克对这幅作品的回应
如今,车夫吉尔比耶克先生对这幅画的解读,与策展人的注解一起出现在了这座纽约最古老博物馆的展品说明牌上。吉尔比耶克先生这样写:“这幅画让我想起了中央公园的春天,树叶嫩绿,阳光明媚。我驾着我的马‘莱拉',和顾客一起享受着严冬后的温暖。”
池本工作的纽约历史学会,和其他众多机构与组织一样,都在想方设法地让展览更加多元化、触及更广泛的观众、去除工作中的偏见。如今,很多策展人都在尝试让馆外的群体更多地在馆内发声,如这种写作展品说明牌的方式让观众与展品产生更多的个人联结。在这次展览中,公众对展品的阐释便直接出现在了专家注释的下方。
近期,位于美国佛特蒙州的米德尔伯里学院博物馆在重新布展的时候,便邀请学生重新撰写说明牌,并让他们针对展览文字中出现的明显的文化偏见提出修改意见,而其中一些学生并没有艺术背景。学生和教职工也都被邀请从他们的个人或学术角度来为某些展品撰写额外的文字说明。例如,有两位来自加纳的学生就针对一位加纳艺术家的作品表达了自己的感受,他们都提到这件作品勾起了他们与本民族文化和个人成长经历相关的回忆。
更常见的做法往往是邀请特定群体去为某一个展览贡献力量。特拉华艺术博物馆在举办丹尼·里昂(Danny Lyon)南方民权运动摄影展时,邀请了包括表演艺术家和历史学会理事在内的黑人领袖来撰写展览说明文字,之后还在美国博物馆联盟举办的说明牌写作比赛中赢得了奖项。而那次展览的观众调查结果显示,77%的观众会读到这些由黑人领袖撰写的说明牌,而29%的观众表示这些说明牌改变了他们对展览中摄影作品的认识。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艺术博物馆已经成为具有排他性的场所,”曾在说明牌写作比赛中担任评委、现任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高级行政官的斯瓦鲁帕·安妮拉说,“这样的实践将有助于博物馆与更多的公众产生联系,变得更加包容。”
池本策划的展览“纽约胜景”不仅展出了上文提到的吉福德·比尔的油画,还有马克·夏卡尔(Marc Chagall)、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雅各布·劳伦斯(Jacob Lawrence)、乔治亚·奥基弗(Georgia O’Keeffe)和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等著名艺术家创作的一系列反映纽约地标性建筑和景观的作品,如布鲁克林桥、卡耐基音乐厅、联合广场公园、华尔道夫酒店等。
雷金纳德·马什 《东河》 1951年
由策展人撰写的说明文字:五十年代的纽约客经常于炎热的夏日在河里游泳。这幅未完成的作品描绘了五个成年人在东河岸边玩水。马什在这幅画中让这项免费的消遣活动与远景中仅有少数人能负担得起的游轮旅行形成了鲜明对比。
城市游泳运动员艾伦·韦恩伯格写道:这幅画让我想起了每次跳入东河参加游泳比赛时的快乐。我是一个城市游泳运动员。人们时常问我为什么能不生病。我的秘诀是每次游完泳都要来一杯龙舌兰酒!
除了这些名家之外,观众还会在展览中看到一些不知名的名字。策展人邀请了数十位纽约普通市民对展览中的作品进行评论,这些评论来自作家、历史学家、工人、文体爱好者、和与画作中所描绘的景观有过联系的人。池本说:“这是将公众请进博物馆的方式,让他们真正成为参与者,而非被动地接收信息。”
在策展人的说明文字下方,LGBTQ艺术家贾斯汀·罗素讲述了在他上学期间凯斯·哈林的作品如何带给他启发。
池本请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神父对表现一座正在建设中的建筑的水彩画进行评论;请一位拖轮船长一起讨论一幅描绘纽约港的粉笔画;让一位学生分享她对关于斯泰夫森特高中的画作的看法;当一位挖泥船主管看到一副表现19世纪纽约东河疏浚工作的画作时,他立刻指出画中的做法违反了好几项安全操作准则。
左:亚伦·波罗德《建设中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1951-53年
右:邀请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神父撰写的说明牌
博物馆说明牌上到底应该写些什么?这一问题在学界已经讨论几十年。说明牌上的文字对于很多观众来说是仅有的背景知识,很多策展人认为应该严格限制这些文字的篇幅。他们认为简短的说明牌能够让博物馆当前正在面临的问题更加明确:谁才有足够的权威去阐释这件作品?展品说明牌是写给谁看的?我们要如何将这个平台让给那些从未参与进来的人?
策展人温蒂·池本
对拥有部分夏威夷原住民血统的池本来说,博物馆邀请原住民观众阐释原住民艺术作品的做法并不少见。而在这次的展览中,池本邀请原住民观众去阐释欧裔美国人的作品,带来了针对这些作品的少见的视角。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也做过类似消除偏见的尝试,馆方参考一些原住民艺术家、学者和领袖的意见调整了美国艺术展厅的说明牌。
在池本的展览中,雷金纳德·马什的油画《建设·钢铁工人》下方展示了史蒂夫·托马斯的评论。他是莫霍克·阿萨维克尼人,曾经做过建筑工人。作为一个真正体验过油画中场景的人,他写道,“看着这幅画,仿佛听到了风从建筑的钢架之间呼啸而过的声音”。
左:雷金纳德·马什《建设·钢铁工人》1924年
右:说明牌上分别展示了这幅画的所有者、房地产开发商埃利·赫希菲尔德和建筑工人史蒂夫·托马斯对这幅画的感受
很明显,这样的说明文字和仅展示展品特征的传统说明牌有着巨大差异。有时候,来自外部的声音比策展人更能表达观点与立场,使得这些艺术品具备了一些观众从未感受过的张力。
卡洛斯·纳达尔 《纽约城的哥伦布圆环》 1979年
卡洛斯·纳达尔的作品《纽约城的哥伦布圆环》中描绘了那座标志性的哥伦布大理石雕像。如今,由于哥伦布作为殖民者给美洲的原住民带来的严重伤害,美国各地置于城市关键位置的哥仑布纪念雕像都已被移走。在这幅画旁边,威洛·劳森,一位来自美国原住民族裔的作家,在说明牌中表达了自己走过哥仑布雕像时触发的对那段惨痛历史的强烈情感。她写道:“当我走过哥仑布雕像,我会想起曼哈顿的原住民,他们的脚步曾走过百老汇大街、穿过哥伦布圆环、踏遍整个岛屿。我很希望看到雕像被移走。”
密斯豆译自“Whose Writing Is on the Wall at the Museum? It Could Be Yours.”,刊于《纽约时报》,作者茱莉亚·雅各布斯(Julia Jacobs)
除特别标注外,文中图片均由杰娜·穆恩(Jeenah Moon)为《纽约时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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